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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如何批量“制造”“独角兽”

一直以来，姚军龙都专注在产业基金上，埋头做事。当山东省政府的政策出台时，他发现自己不经意间，站在“风口”上了。

姚军龙是北京赛伯乐绿科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赛伯乐绿科”）高级合伙人。他长期关注产业发展，因为看重制造业的地位，2018年2月，赛伯乐绿科作为民营资本方，与政府平台公司“青岛开发区投资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以及有国资背景的智库机构“青岛制造研究院”，合资成立了青岛西海岸制造业转型升级发展基金（以下简称“西海岸基金”），专注于青岛的转型升级。

这一想法与政府不谋而合，当月，山东发布《新旧动能转换重大工程实施规划》，成立6000亿规模的“新旧动能转换”引导基金，支持“四新”项目，西海岸基金有望得到配资支持，只是需要接纳政府的合作条件：投资地域、投资行业，要在框架范围内进行。

“有钱进来当然欢迎，合作条件可以谈。”姚军龙说。

政府拿钱出来的目的，是想促进产业升级。2018年4月，又发布《关于推进新旧动能转换重大工程的实施意见》，提出2022年之前，培育“瞪羚”企业300家，“独角兽”企业20家，隐形冠军80家。

无论“有形的手”能否撬动社会资本，政府牵头成立产业基金，正在成为一种风潮。除了山东以外，据不完全统计，安徽、四川、浙江等十几个省份，也都提出了产业基金培育“独角兽”计划。

山东经济的悖论之谜

2018年2月22日，正月初七，春节后上班第一天，山东省委书记刘家义的开年讲话，刷爆朋友圈。

“长期以来，山东在全国区域发展格局中一直处于优势地位，但现在已经不那么耀眼，某种程度上陷入了由别人追着跑，到追着别人跑的尴尬境地。”刘家义的话振聋发聩。

这轮反思，引发舆论关注。诸如“山东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后了”“山东不要沦为第二个东北”等等评论文章，轻松获取10万 的阅读量。读者在留言当中，纷纷表达了对刘家义讲话的共鸣，“山东的发展好像赶不上趟了”。

“数据上看，其实也没想象的那么糟。”研究多年区域经济的黄少安，心头一直压着个“山东经济的未解之谜”。黄少安是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院长，省政府的顾问委员会成员，见证了很多政策的出台。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即便到现在，山东各项经济指标依旧突出，为何总给人以“掉队”的印象？

事实上，截至2017年6月底，山东省登记在册的私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总量为433.9万户，吸纳从业人员1574.2万人，上半年山东省民间投资1.43万亿元，占固定资产投资的81.5%。这便是黄少安最为困惑的地方，“都说山东国企多，机制不灵活，数据上看，民营经济还是很活跃的”。 2017年，山东一般公共预算收入6098.5亿元，年均增长8.5%。固定资产投资54236亿元、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33649亿元，分别居全国第1位、第2位。山东经济落后在哪？

2017年，黄少安带着课题组做了份调研，收回的一份调查问卷，其中一个名为“什么是企业发展的核心要素”的问题中，超过一半的企业把“搞好与政府的关系”列为首位。这一认知，在国企与民营企业当中，都普遍存在。

黄少安回忆，此前参加过的一次政务会议上，省里的一位主要领导，会具体到帮助某一家企业解决问题，“保障这一家企业的供电，能不能优惠。”他说，一些本应该交给市场处理的问题，企业有了困难，还是习惯找政府。

“国企很国企，民营企业也很国企。”黄少安总结起山东经济的病灶，山东企业往往更在乎规模，而不是追求创新、效率，“规模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占用更多资源。”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企业产值高，但是利润率低，“不赚钱”。所以本质上，不在于增速方面，而在于发展质量。他说，山东有自身的优劣势，不必要盲从北京、江浙一骑绝尘的互联网产业，只要最基本的制造业能够做扎实，同样有很强劲的发展态势。

调研报告显示，山东省单位税收占GDP比重只有8.7%，上海市接近20%，北京、广东、江苏、浙江都超过了10%，“产业结构不合理，高能耗、高附加值行业占比高”。这些质量不高的GDP，被山东称为“旧动能”。

有钱能让“兽”搬家

“母基金的钱进来，主要是引导性质的。”姚军龙说，西海岸基金成立没多久，省里的政策就出来了，目前细则还没有完善，如果接受“三级架构”的合作方式，政府会以配资的方式入股他们，但是“新旧动能转换基金”所占份额并不多，不超过30%，并提出他们的诉求。

“新旧动能转换基金”的诉求，就是促进山东的产业发展，所以会给投资行为划一个大致的框框，第一条就是地域的限制，主要鼓励投资山东的企业。

临沂市设立了60亿元的“新旧动能转换基金”，计划逐步壮大形成1000亿元的基金规模。临沂的办法为，投资地域限制上，合作基金投资临沂市内企业的资金不低于基金规模的60%，合作基金管理人注册在临沂市并在临沂市纳税的，合作基金投资临沂市内企业的资金，不低于产业基金规模的50%。除市委、市政府确定投资的重大项目外，引导基金一般不直接投资。

与此同时，引导基金对单个合作基金的出资比例不超过合作基金规模的20%，对创投基金的出资比例，不超过创投基金实收资本的35%，经理事会批准后可以不受限制。引导基金可采取参股设立合作基金、直接股权投资等运作方式。

其他地市的实施细则，与临沂大同小异。“这些我们都能接受，因为本来就是想聚焦一个区域。”西海岸基金的创始人当中，青岛制造研究院是以智库的身份位列三个合伙人之一。研究院副院长刘俊艳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们投资方向主要集中在制造业企业的改造方面。

刘俊艳说，他们比较少做从零开始的孵化，而是将成熟企业存量资产做出一个估值，投入资金用作设备升级、开拓市场，“所以要对区域产业经济有研究，这也是我们的价值”。

成熟企业的引入，也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西海岸基金已经对一家高端装备的创新公司有投资意向，已在实际洽谈中，从各项指标看，这都是一家不错的投资标的，但是这家公司不在山东，按照省政府出台的投资区域限制，姚军龙跟那家公司提出要求，希望能将公司搬迁到青岛。

该家公司创始人回复：“没问题，你投我们，我们就来。”

国资撬动“国资”？

“新旧动能转换基金”，采取引导基金、母基金、子基金三级架构，省、市政府出资400亿元发起设立引导基金，吸引撬动国内外金融机构、企业和其他社会资本，共同发起设立不少于2000亿元规模的母基金群，母基金再通过出资发起设立或增资若干只子基金，最终形成不少于6000亿元的基金规模。

对于政府而言，并不太在乎投资收益。增值收益分配时，年化收益率超过门槛收益率以上的部分，临沂可按一定比例奖励给基金管理机构。其中，在基金投资期内，第一年投资进度达到协议投资水平的，奖励20%，第一年投资进度超过协议投资水平的，奖励30%，第一年投资进度完成基金规模一半的，奖励40%。

“主要是起到撬动作用，撬动社会资本。”山东民营联合投资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鲁民投”）总裁徐鹏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产业基金的方式，是促进制造业升级很好的途径。徐鹏此前在上海、深圳从事金融、证券类工作，做过两家金融机构的总裁。家乡的人找到他做产业基金，他毫不犹豫辞职就回来了。

“鲁民投”成立于2017年11月，由省工商联牵头协调，省金融办、省科技厅、省财政厅参与筹建，一共14家知名民企作为发起人，完成首期实缴注册资本50亿元，将逐步增资到200亿元以上。

徐鹏解释，以往企业融资主要依靠银行贷款为主的间接方式。然而，这对民营企业比较困难。金融机构为国有单位，决策机制往往会受到地方政府的影响，所以，资金投放会往国有资本企业倾斜。这样会大大降低资本效率，而且，容易产生坏账，这些坏账最终还是要由全民消化。

加大直接融资比例，会大大提升资金效率，是更为市场化的融资方式。

然而，南方周末记者梳理发现，山东省地级市先后成立的产业基金当中，除了母基金的政府配资之外，二、三级基金合伙人当中大部分是民营机构，但是，仍然不乏国有资本的身影。

对此，徐鹏解释，即便产业基金当中有国有资本的身影，但是所占比重并不是特别重，而且直接融资渠道一般都是点对点的模式，不会像银行坏账那样，容易形成系统性风险。

在鲁民投的组织框架中，基金操盘由专业化的基金公司人员执行，从产业研究、项目选择，全权负责，不受政府干涉。最后选定项目之后，会提交到由政府牵头的专家组成的投资决策委员会把关，“看看符不符合国家政策、法律法规”。专家委员会把关，更像是前置性审核，只做笼统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