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6月12日,2015年高尔夫中国信托上海女子精英赛就要开幕。这是海峡两岸官方批准和共同认证的职业体育赛事首次在大陆举行。但比赛地点却在几天前进行了紧急变更。由原定的上海东高体育俱乐部(简称东高俱乐部)移动到了上海天马乡村俱乐部。
作为16家连锁高尔夫俱乐部的掌门人、东高俱乐部的老板,同时也是这个赛事的引进者潘仲光并不愿看到这一幕,但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5月31日,东高俱乐部发出了一则停业“公告”。公告显示,东方(上海)高尔夫俱乐部已收到上海有关方面的球场整改通知,要求该球会“退出”一切涉及高尔夫的经营活动。在收到通知之后,东方(上海)高尔夫俱乐部已于6月1日起暂停营业。
此前,潘仲光希望通过努力,改变球场停业的命运。因为在潘仲光看来,东高俱乐部是政府合法批准取得高尔夫经营的企业。
但结果并不如人意。这一切源自中国政府一次严厉整治行动。
2014年11月,发改委、国土部等十一个部委联合开展了高尔夫球场清理整治行动,重申中央政府的“零容忍”态度,将全国球场分为“取缔、撤销、退出、整改”四大类别,要求各地在2015年6月30日前完成。
大限将至。将有许多高尔夫球场因为这次整治行动退出历史舞台。但退出之后,中国的高尔夫的下一个路口去向何处?
记者打听到,此次行动是“规范前的治乱”,下一步有关部门将出台规范高尔夫球场建设的意见,市场化发展或是方向。
零容忍清扫
自从去年11月中国政府开展高尔夫球场清理整治行动以来,潘仲光没想到自己也会接到球场需要停业的通知。
那一天是4月14日。潘仲光突然接到松江区政府的停业通知,要求其退出水源保护区。东高俱乐部建于2004年中央明令禁止新建球场禁令出台之前,手续齐全,系当年松江区政府招商引资项目。
不过地图显示,东高俱乐部位于上海市松江区的泖河旁边,属于二级水源保护区。根据《水污染防治法》第59条规定:“禁止在饮用水水源地二级保护内新建、改建、扩建排放污染物的建设项目。”
但在潘仲光看来,东高俱乐部并没有排放污染物。
“政府说我们污染,但是找不到任何证据。”潘仲光透露,松江区环保局曾四次前往球场抽取水样,但都显示合格。“现在要强行关闭,又不给赔偿。”潘仲光认为松江区政府没有依法行政。
另潘仲光不平的还有一点是,2015年高尔夫中国信托上海女子精英赛原定于东高俱乐部举行,如果停业,赛事将不能在此举办。
“我希望能把这个赛事办完。但区政府也和我说的很明白,这次是11部委的统一行动,不敢违抗中央政策。”自接到停业通知以来,潘仲光一直跟松江区政府斡旋,最终失败了,被勒令于6月1日起彻底停业,在6月15日前消除所有高尔夫特征,推掉果岭。
最令潘仲光担忧的是,球场关闭后,他将面临会员们的起诉。东高俱乐部有700多名本地会员,会员价是60万元。另外,200多名员工也即将失业。
严厉整顿来袭,东高俱乐部的遭遇并非个例。
3月30日,多部委联合公布了第一批属于“取缔、撤销”类别的66家球场。记者获悉,包括东高俱乐部在内的“退出”类别球场名单也即将公布,共有30多家。
取缔指强制关停、拆除,必须恢复原来土地性质;撤销指消除高尔夫球场特征,改为其他项目,如足球场等;退出指退出用地违规部分,其余暂时保留;整改指针对违法违规的方面进行整改再验收。
第二批30多家退出类球场则争议四起。
北京市顺峰乡村高尔夫俱乐部,是原北京市水利局、昌平区政府招商引资的重点外资项目,于1994年成立,合法取得了土地使用权及高尔夫项目营业执照。昌平区政府要求该球场于5月底退出,拆除建筑物,理由是“为了保护水源地和风景名胜区”。
深圳观澜湖高尔夫球场,因1995年举办“第四十一届高尔夫球世界杯决赛”而闻名,此次也被列为“退出类”,理由同样是位于二级水源保护区内。
双重压力下的洗牌
一位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十一部委的文件对“退出”的具体要求是:退出占用的饮用水源保护区和风景名胜区等相关保护区域的土地并按照规划恢复原状;拆除或关闭违法违规建设项目。
潘仲光的东高俱乐部被停业,正是因为被划为“污染饮水水源项目”而要求退出水源地。
“高尔夫球场如果是高污染的话,那就没有什么行业是低污染了。美国1.5万多个球场,日本2000多个球场,他们不怕污染吗?”原中国高尔夫行业协会秘书长崔志强向记者表示,高尔夫球场在我国被“妖魔化”为高污染行业,但如何判断高尔夫球场污染全凭政府意志。“因为至今我国未有高尔夫行业环保标准。”
环保部宣教司向记者证实,目前没有关于高尔夫球场的环保标准。
那么高尔夫球场的污染到底怎样?
北京林业大学草坪研究所所长韩烈保教授做了一个高尔夫球场人工湖鱼的安全性研究课题。结果显示,高尔夫球场的日常养护管理不会对地表水产生潜在污染,相关指标基本符合《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对Ⅲ类水(地表水源地二级保护区、水产养殖区等)的要求。
“高尔夫球场的鱼与密云水库的一样,也是没有污染,说明球场施用的化肥和农药,其造成的残留非常有限。其实,许多人对高尔夫球场有误解。现在球场使用的农药都是合格合法的,施药打肥是有季节性的(七八月是旺季),化肥和农药是少有残留的。”韩烈保教授说。
陈辉(化名),一位从事高尔夫球场管理20多年的职业经理人,亲手建造了10多个球场。他告诉记者,现在大部分球场使用的农药、肥料都是无机缓释放型,很多球场也都挖有蓄水池,循环利用水资源,也更多球场利用城市中水。
除了环保的压力,进入2014年,随着反腐工作的推进,许多地方政府“动真格了”,采取了最严的整治力度。
一直以来,高尔夫被看成“贵族运动”。记者观察到,除了整治高尔夫球场外,各地对官员打高尔夫球也进行了严格限定。广东省制定了严禁公务员违规打高尔夫球的“九不准”,三亚市也对全市公职人员打高尔夫球情况进行专项调查统计。
2014年中国高尔夫行业首次出现下滑。在业界颇为权威的《朝向白皮书》(2014年度)指出,2014年是自2009年以来新建球场设施最少的一年,有不少于76家高尔夫设施停业,而高尔夫核心人口(指一年打球8次以上的成年人)为41万人,较2013年的42.4万人下降3.3%,也是首次下降。
潘仲光也向记者表示,据其估计,2015年第一季度高端高尔夫球场的业绩较2014年同期下降超过30%。
“现在是重新洗牌的时候。中央想明确哪些球场该取缔,哪些该保留。”中国政法大学高尔夫规则与文化研究中心运营总监吴涌植对记者说,这些年高尔夫在中国经历了“禁止、限制、暂停、规范”的过程,如今进入“政策冰冻期”。
向左走,向右走
实际上,中央并非绝对禁止高尔夫球场建设。2004年的禁令在最后提到,“抓紧研究提出规范、引导高尔夫球运动和设施建设健康发展的措施意见。”只是这个意见十多年来一直未能出台。
国土资源部执法监察局局长李建勤曾对媒体公开解释,“国务院通知很明确,发展高尔夫前提是‘规范’,就是相关规范政策出台前,现在一律不准批。”
那么,这个“规范”何时能出来?此次十一部委的联合整治行动截止日期为6月30日,大限将至,是否意味着整治后紧随而来的是“规范发展”?
“我听说发改委希望2015年年底能出台高尔夫相关法规,他们也一直在研究,但是牵扯到太多部门,比较复杂一直写不出来。”一位知情人士对记者说。
原中国高尔夫球协会秘书长崔志强也认为“清理整顿之后应该会有相关政策出台”,但是“目前还看不出来上层怎样对高尔夫进行定义,怎样发展,出台怎样的政策。”
崔志强认为,政府应该将高尔夫看成是体育产业、公益事业,而不是定位为贵族运动、商业活动。
潘仲光也比较认同崔志强的观点。“高尔夫球场的核心问题就是占地问题,政府应按体育项目划拨、租赁土地,而不是把高尔夫球场当成房产项目,进行土地招拍挂。”潘仲光说,如果逼球场开发商也要像房产开发商一样招拍挂等方式出让国有土地的话,没有球场能够支付那么庞大的土地转让费。
根据业内人士测算,建设一个中档的高尔夫球场需要1.5亿元左右,其中包括土地成本、建设成本及配套设施等,而土地成本占据一大部分。
“北京的球场一年营业额也就两三千万元,全国盈利的球场不到10%。”上述有20年高尔夫管理经验的陈辉认为,高尔夫的“贵族化”导致其经营乏力,进而不得不依附于房地产而存在。
其实,高尔夫在美国是扶持项目,全美有1.5万个球场,政府将一些荒地、废地无偿提供给开发商投资兴建球场,并提供优惠的税收政策,使许多垃圾死角变成了绿洲。
“我觉得必须认清楚高尔夫球场是体育项目,必须大众化,抛弃会员制,发展公众球场。”崔志强、吴涌植等都建议,政府部门要严格控制球场选址,严禁占用耕地,鼓励在荒地、滩涂等不宜耕作的土地以及垃圾填埋场和废弃矿场等地建设公众球场。
然而上述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高尔夫牵涉到11个部委,协调难度太大,在用地方面国土资源部“不太敢开这个口子”,“我感觉中央现在是先整治了再说”。
不过,记者了解到,水利部和全国节约用水办公室已经制定了《高尔夫球场节水技术规范》,将于2015年7月1日正式实施。《规范》提出高尔夫球场应优先使用雨水、再生水等非常规水源,应采用喷灌、微灌、滴灌等节水灌溉方式。
《规范》将全国划为9大生态区(东北区、内蒙及长城沿线区、黄淮海区、黄土高原区、长江中下游区、西南区、华南区、甘新区、青藏区),对不同生态区高尔夫球场灌溉用水定额进行了规定。其中,华南区定额最少,为单位面积草坪年用水量0.30m /m;甘新区的定额最高,为单位面积草坪年用水量0.73m /m。
“规范的出台意味着,当球场的用水量超过用水定额时,球场可能无法获得供水或者需要使用更高的价格获得水资源。如此,部分能达到标准的球场继续经营,达不到标准的则被慢慢淘汰。”胡林教授是该规范的起草人之一。
(来源:腾讯财经)